何处是归程 长亭更短亭
——怀念恩师张晓寒先生
文/林世忠
恩师张云松先生已逝世二十周年了,但他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永不能离去。他爱生如子的教学精神和高尚品格,乃艺坛之楷模。
记得一九八一年春,我从福建工艺美术学校毕业被分配到福州省工艺美术试验厂工作,当时的人们大部分还没有离开家乡到外地工作的习惯,当我接到这一消息时,脑中"嗡"的一声,顿时傻了眼,虽然分配工作离开家乡的并非我一人,然而,我想的是,在学校我表现并不差,学习也不赖,理应留在厦门。一九八一年刚是改革开放伊始,在教育上没有什么新鲜的口号或方针,仍延续着五六十年代的教育思想,培养"又红又专"的接班人,以此条件我是符合的,为何把我分配到福州呢?为此,我还特地向学校反映情况,可领导说"就是因为你‘又红又专’,才把你往福州送,学校不能把差生送到省府去吧?你说是吗?"我无言以对了。在当时不服从分配,就意味着放弃了就业的机会(这在当时是件天大的事儿)。服从了,家还有病中的老母,还有热恋中的她,让我做子女的愁,做男人的愁呀!离家意味着失去了故乡,失去了亲朋,失去了温暖,以后调动工作返乡谈何容易!你会为之痛苦,甚至痛哭。今天的年青人也许很难去理解这一历史时段的事情了。总之,我的身体单薄,感情脆弱,经不起如此的累与苦、愁与痛,我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。
长亭更短亭 张晓寒 1981年
因为不想丢掉工作,福州最终还是要去的,别无选择。福州距厦门仅有三百多公里路程,今日平坦的高速公路,快车一日可跑个来回。而在当时这一路是黄土路,坑坑洼洼,长途汽车时速最快不上四十公里,晃晃悠悠的,要九个小时以上方能到达,一路很累人的。半个月后我搭上了赴榕的长途汽车,且有幸与前往省城开会的张云松老师同行,张老师他明亮的眼镜下有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,他能穿透你的心思,言中你的要害,循循引导。一路上,他看出了我的忧虑,亲切地对我说道:“到福州后,不要被困难绊倒,一切顺其自然,在省工艺美术实验厂工作,发挥你的专长定会有成绩的。”之后,先生谈起他年青时候的经历,以此来开导我,那是抗战的时候,先生随其胞姐流亡武昌、西安,尔后胞姐不幸病故,孑然一身的他,背井离乡的,饥一餐、饱一餐的,常为今夜宿何方,明日往哪儿去而发愁,直到抗战胜利。我知道先生的苦心,先生为艺术、为工艺美术教育种下桃李芳菲,何尝不是背井离乡,并为事业付出了全部心力。相比之下,自形惭愧呀。先生语重心长地说:“对生活要有坚定的信念与意志,才会有美好的未来。”然后又再安慰我:“凡事要从好处想,事情都是变化着的,生活、工作总会有顺心与不顺心的时候,要懂得自我调解情绪,摆好自己的位置,以良好的心态去生活、去工作,愿望是有机会得以实现的。”他的语言时而委婉,时而带有几分激动,既是严肃的,但又是慈祥的。凡有得益于先生教诲的学生都会有我如此的感受,先生爱生如子的教学精神,对待生活“拿得起,放得下”的乐观精神都在我们的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一路上,先生在对我谈话中,眼神透着温暖、深情与期望。先生给了我最大的精神支柱,解开了我内心的忧虑,我也暗下决心,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现实,面对未来。
一九八一年秋,工作后的第一个假期我回厦门时,我首先登门拜访的就是先生。我向先生汇报了我的工作,先生仍没忘记我当时上福州工作的心情,说话间还在宽慰着我,并为我作了一幅山水画,大雁飞过,山涧旁亭子中盼雁归的女子情思绵绵,满纸水墨氤氲,化作一派大地回春的景象,并在画中题上李白诗句:“何处是归程,长亭更短亭。”。我明白了先生深刻的用意,人与自然、情与景、人世间的阴晴圆缺、师生间情谊……
我感动了,我更加深刻理解古人所说的“一日之师,终身为父”的含义了。
一九八三年三月,春天来了,大雁回归,我也回来了,回到了厦门,回到了我的家,这全致荫于先生这幅画的深深祝福。如今我一家人和睦幸福,工作顺利。每每我看到这一幅画,更深情地怀念先生,而今先生他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年了,我们想念先生。“何处是归程,长亭更短亭”呀!
先生,您教会了我绘画技艺,教会了我去战胜困难,做一个胸怀宽畅的人,放眼未来的人。我写了一首绝句:
桃李满天云松翠,笔墨精妙晓寒名。
最是情深人伫立,何时长亭更短亭。
我还有许多迷茫,需要您来解惑,恩师,归来兮!
戊子年清明日于墨林轩